大宋文豪

第387章 慨然有矫世变俗之志(2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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甚至,因为牵涉颇深,连开封府衙内部,王安石都认为人多眼杂未必稳妥。

“明日下午,你随我同去。”

黄石点了点头。

毕竟是由中间人传话,虽然看起来可靠,但陆北顾还是不得不考虑,是否存在有人收买衙役设计于他的可能。

翌日下午,阳光正烈,汴河水面碎金万点。

未时正常从御史台下值的陆北顾如约坐马车出了南薰门,一路行来,但见漕运繁忙,赤仓镇码头更是喧嚷不堪。

果然,他们依言在码头找到了那家临河的鹳食茶肆。

黄石先去探路,发现并没有人设伏......实际上,这茶肆外都没几个人。

换了便装的陆北顾拣了个临河的座位,要了壶寻常的绿茶。

听碎嘴的伙计介绍,这家茶肆原本不叫这个名字。

只是茶肆主人养着数只白鹳,这些白鹳又喜欢悠闲地在旁边的小码头上踱步-...…而有闲钱的客人,也常花上几文铜钱在肆内买上一碟食来投喂,久而久之,便干脆改名叫“鹳食茶肆”了。

就这样,陆北顾看了会儿白鹳捕虾。

未时三刻刚过,王安石便是一身半旧青袍,骑着匹瘦马,风尘仆仆地沿河堤而来。

他下马的动作干脆利落,将缰绳在茶肆外的拴马石上系好,目光在四周扫视了一圈后,这才迈步进来,径直坐在陆北顾对面。

“久候了。”

王安石的声音带着些沙哑,他端起陆北顾推过来的茶杯,也顾不得热,仰头便饮了大半,喉结滚动,显是渴极了。

“我也刚来没多久。”

王安石放下茶盏,未再多言寒暄,直接从怀中取出一个用寻常油布仔细包裹的扁平方形物件,大小恰如一本册子。

“感激不尽。”陆北顾低声道。

王安石并未立即推过,而是用指尖按在油布上,目光望向陆北顾。

“东西在这。”王安石语气凝重,“昨日让衙役传话,非是故弄玄虚,此物得来不易,牵扯或许极深....我兼管的差遣不日便将交卸,衙门内也非铁板一块。”

陆北顾心领神会,点了点头,表示明白其中利害。

王安石这才将油布包裹缓缓推至陆北顾手边,指尖在包裹上轻轻点了两下,似在强调其分量。“这份副本是我誉写的,此中记载与你先前所疑颇多印证,然皆是孤证且年深日久,人事皆.....如何运用,何时发力,你身在宪台,自己决定吧。”

陆北顾接过包裹,隔着油布都能感受到面册页的厚度,显然是有不少内容的。

他并未当场打开查看,而是郑重将其收入怀中贴身藏好,低声道:“放心,我晓得轻重,断不会鲁莽行事,反焚其身。”

王安石见陆北顾如此沉稳,眼中掠过赞赏之色。

随后,他开口道:“除此之外,我倒是还有一事。”

“介甫兄但讲无妨。”

陆北顾没犹豫,王安石帮了他这大的忙,不管这时候求他什么么,能答应的,他肯定都答应。“我想给官家上一封万言书,拟了稿子,但其中还有不少拿不定的地方,想请你帮我看看。”出乎意料,王安石说的并非是什么么让他难做的事情。

“当然。”陆北顾点了点头。

王安石拿出了一份文书,很厚。

陆北顾接过来展开,只看了前面几句,脑子便反应了过来......这应该是王安石那封着名的《上仁宗皇帝言事书》。

一当然了,这时候不叫这个名字就是了。

官家可还没死呢,谁要敢称呼官家为“仁宗”,那真是自己作大死了。

陆北顾匆匆浏览了一遍,果然跟他记忆一样。

这篇奏疏,王安石先是指出国家之所以“财力日以困穷”“风俗日以衰坏”,根本原因就在于法度,接着他就在法度上大做文章,先是批评“方今之法度多不合于先王之政”,以“法先王”为旗帜来进行改革,同时他指出,所谓“法先王”只是法其意,而非法其政,即是说不能“呆信古法”。

为确保做到法其意,王安石首先提出了人才问题,随后针对大宋积贫积弱的现实,把理财放到了最重要的位置上。

王安石认为大宋财力困穷,很大程度上是因为“治财无其道尔”,即理财不得其道,对此他提出了自己的主张,也就是“因天下之力以生天下之财,取天下之财以供天下之费”。

换句话说,要通过发展生产、广开财路来解决财政困难的问题。

此外,王安石对国家军力软弱、士大夫享乐成风等问题也都提出了自己的看法。

在奏疏的最后,王安石还明确指出,他上疏目的就是要进行变法,革除“苟且因循之弊”,以期“合于当世之变”。

实际上,这篇奏疏表达的东西,正是后来王安石所主导熙宁变法的思想根源。

王安石见陆北顾看得专注,也不催促,自顾自又斟了杯茶,目光投向窗外河上往来如梭的漕船,眉宇间凝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忧思。

河风带着水汽涌入茶肆,稍稍驱散了初夏下午的闷热。

“介甫兄慨然有矫世变俗之志,在下佩服!”

良久,陆北顾缓缓合上奏疏稿本,长吁一口气,看向王安石:“此疏宏阔深远,直指时弊根本,非大胸怀、大魄力不能为七...“因天下之力以生天下之财,取天下之财以供天下之费’之论更为理财要义,破除了徒事搜刮的窠臼,至于人才之论、风俗之议,皆是切中肯繁。”

“谬赞了。”

王安石闻言,眼中闪过一丝光亮,但随即又黯淡下去,摇头苦笑道:“此疏草成已久,然每每观之,总觉恐难入官家之耳,更难付诸实践...如今朝堂之上,诸公所争,无非权位倾轧,于国计民生之根本大计,几人肯沉下心来细究?即便官家垂询,所对亦多敷衍之词。”

“譬如这“理财’二字,朝野上下,言及此者,或主张加重赋敛,或空谈节俭,皆未得其法。然我所言“生财’之道,又恐被讥为与民争利,徒惹非议。”

“疏中之论,绝非空谈。”

陆北顾将稿本轻轻推回王安石面前,正色道:“所言“饶之以财’、“约之以礼’、“裁之以法’都需具体法度支撑,而“生财’之道,更是如此..…譬如东南漕运,耗费巨大,若能严加整顿其中贪墨,岁省何止万计?又如茶盐之利,若真能归公上,则国用岂会不宽?再如农田水利,若能大规模兴修,使瘠土变沃野,虽短期有损,然长期税源可增。凡此种种,皆“生财’之实策,非虚言也。”

他顿了顿,见王安石听得入神,继续道:“至于介甫兄所忧“与民争利’,在下觉得,这关键在于这“利’最终归于何处?若兴修水利而增之粮产,民得温饱,国得税赋,此乃利国利民,何争之有?若革除弊政,削减豪强侵占之利以实国库,惠及贫弱,此乃损有余补不足,正是仁政所为。”

王安石目光越来越亮,陆北顾的话显然说到了他的心坎上,也为他纠结之处提供了思路。

“故应当争者,乃蠹国病民之私利,非小民之生计也!”

陆北顾诚恳道:“在下建议,此中分寸,介甫兄疏中已隐含其义,或可再稍加阐发,以杜迂腐之口。”“只是欲行此法,难若登天。”

王安石的语气很沉重:“纵有良策,然今之执政,文宽夫虽称干练,然其心思多在巩固权位;富彦国虽公忠体国,然于变革之事自庆历新政失败后颇为审慎;至于贾子明之流,更不足论。”

陆北顾知王安石所言是实情,在当前的朝局下,确实没有推行变法的条件。

“介甫兄,世事如棋,非一着可定乾坤。”

他沉吟片刻,道:“此疏虽暂难施行,然上疏本身便有意义,有此一疏,则变法之思想可在士林间流传,以达启沃人心、凝聚共识之效,若从者多矣,待他日风云际会,或有施展之时。”

这便是先进行思想宣传,从而找出同道中人,为以后变法做准备的意思了。

“此言有理。”

王安石若有所思,微微颔首道:“只是,此疏难免引起朝野物议,到时候恐怕又有一番口诛笔伐.”

就在这时,不远处的河堤上忽然有一骑飞来,在茶肆旁滚鞍落马。

来到王安石面前,那人慌张道:“提举,不好了!”

“什么么事?”

王安石看了眼周遭,蹙眉低声问道。

“一咸平龙骑军的军卒因着欠饷,已经打伤了军需官,似是要哗变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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