、、、、、、、、、、、、、、、、、、、
月棠笑了一下:“不然呢?”
皇帝侧首看着窗户,此时因为屋中烧着炉子,窗门已经打开半扇。
透过这尺来宽的缝隙,天光把他的脸庞照得明亮了些,浓而长的双眉和深邃的双眼,轮廓被勾勒得十分清晰。
“实不相瞒,从前我也是这么想的。”他把头微微垂下去,眼望着面前的两杯茶,“当初从江陵启程回京时,我满怀憧憬,只为终于能够与父皇团聚而兴奋不已。
“结果回来以后,等待我的却是父皇冰冷的遗体,混乱的后宫,各怀心思的前朝,还有这偌大的江山。
“虽然我早就知道父皇对我寄予了特别的期望,但从没有想过这么快就由我来执掌江山。
“我诚惶诚恐,生怕仓促之下,一个轻率的决定便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。
“所以在处理政务上,不能不依赖一众能臣,靖阳王是父皇留给我的,我自然无条件信赖他。
“除他之外,我最为熟悉的一支力量便是穆家。
“这些年穆家辅政有功是事实,但大约我放权太多,也造成了一些恶果。
“此番事件证明,我的纵容,不但对朝堂稳定无益,对我们皇室的体面无益,对穆家同样也无益。”
皇帝说到这里,目光炯炯望着她:“堂姐得父皇和母后亲自教导,文韬武略不输男子。
“除去你我堂姐弟的血缘关系之外,咱俩又还有同月同日同担煞劫的缘分,本就应该比旁人更为亲近一些。
“作为一笔写不出两个‘月’字的自家人,又作为宗室成员,更作为姐弟,现下,弟弟想听姐姐一句实话,你真的觉得,朕还应该容许穆家恃‘恩’而骄吗?”
门下候着的兰琴听到这里,不觉往屋里头看了一眼。
皇帝一路下来所述,意思已经十分明显,哪怕穆家是他的舅族,他也并没有因为穆疏云的死造成了与穆家之间的隔阂,而对月棠心存怨怼。
可穆家对皇帝十年抚养之恩,谁也不能不当回事。
皇帝若浑然不顾,便要背着被天下人痛骂忘恩负义、过河拆桥、凉薄寡情的风险。
所以他的问题里,藏着针芒。
月棠心里自然是一万个想顺着他的话点头,可真要是说了,那将来穆家这边若稳不住,闹出来的风险必然得由她来背。
穆疏云已是前车之鉴。
月棠捉着杯子,微笑道:“皇伯父和皇伯母对我视如己出,宠爱有加,不管皇上作何决策,我都坚决拥护。
“说到穆家,我倒忽然想起一件事。
“不知皇上可曾听说,就在审问穆家的当日,穆家的护卫还冲撞了皇城司衙门,被刚好在衙门里巡视的靖阳王逮了个正着?”
皇帝顿了下,点头道:“朕知。不过,靖阳王这几日并未将状子递交到朕这里来。”
“正是,”月棠道,“被捉的护卫还在牢狱里押着,状告穆家纵容家奴横行霸道,冲撞皇家御卫的状子还在御史台。
“皇伯父当年允诺端王府这一支可以永久执掌皇城司,如今我已经接掌王府,皇城司的事我不能不管。
“正好要请奏皇上,此案该如何处置?”
一句话问得皇帝沉默起来。
月棠并不催促,只是慢慢地品着手里的香茗。
皇帝已对穆疏云下手,无论如何这根刺横在了穆昶心中。
如今他想拉拢月棠——或者说是彻底拉拢晏北,就得降旨查办,追究穆家纵容家奴的罪名。
而如果他这么做了,那么他接下来该怎么对待穆家,到底是看在抚养的恩情份上继续纵容?还是从此以后开始收拢权力?答案也就呈现在他的决定里。
而穆家这些年权力在手,野心勃勃,早就被养大了胃口,才被赐死一个穆疏云,正在气头上。
他们自然不敢公然怪罪皇帝,但如果皇帝因为皇城司的事再度问罪,那无疑是把穆昶又推远了一点。
到那个时候,皇帝即使不愿意遏制穆家,也得遏制。